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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回院

 

传得很快,传着传着,就成了两位院使为了一位新进医官使差点大打出手。

旁人并不会觉得院使有何问题,而被两位院使同时看重的美貌医官,却会成为这场官司中众矢之的。

此刻,这场官司中的主角陆曈,正一脚跨进南药房的大门。

当着御药院和医官院众人的眼光,崔岷不能放她走,只能好声好气将她请回。回去之前,陆曈得先去南药房收回包袱。

南药房中医工早已得知消息,簇在门口,打量着刚刚回来的同伴。

有平日里并不怎么相熟的医工凑上前,讨好地与她打招呼:“陆医官这是要回医官院了?”又道:“您还不知道吧,白日里药房出了桩大事!”

陆曈脚步一顿。

那医工便拉着她往宿院里走,低头神神秘秘道:“朱医监被带走了。”

朱茂被带走了。

在邱合与陆曈说话的功夫,石菖蒲让御药院的人在朱茂屋中搜出清洗整理红芳絮的方子,坐实朱茂私藏医方的罪名。

医监私藏医工医官药方是大罪,轻则杖笞一百,重则入狱流放。

朱茂是医官院的人,然而崔岷如今要表现自己的度量与赔礼,便要为陆曈撑腰,既要为陆曈撑腰,总要料理个把人给别人看。

罪证罪名都已找好,至于是真是假,反而不再重要——

“要走了?”一道声音打破陆曈思绪,梅二娘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瞧着她。

陆曈松开整理包袱的手。

梅二娘径自走到陆曈面前。

陆曈还记得初见梅二娘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间阴冷的屋子门口,脂粉涂得极白,像戴了张假面具,一双眼郁色沉沉。

如今女子眉眼仍然沉郁,但许是因为没有抹脂粉,暗黄的肤色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点真实,不再如一张惨白的面具,而是一个普通的、有些憔悴老去的女人了。

至少鲜活。

梅二娘盯着她看了半晌,倏尔冷笑一声:“你真有本事。”

陆曈颔首:“多谢你的帮忙。”

那天夜里,被朱茂罚跪神农祠的夜里,她让何秀给梅二娘带去了一封信,也带去了一句话。

信里是清洗整理红芳絮的方子。而带去的那句话……

陆曈让何秀问梅二娘一句话:想不想报復?

想不想报復?

梅二娘想到何秀在她耳边说出的那句话,僵硬的眸色动了一下。

怎么会不想报復呢?

原本是前程大好的女医官,却因得罪了人,被丢进这无人在意的南药房,成为朱茂的禁脔,饱受折磨。

朱茂拿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希望,哄骗她甘心情愿地缩在南药房沦为玩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梅二娘不是不知道对方在骗自己,隐忍着不揭穿,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揭穿了又如何?

朱茂得不到半点惩罚,揭穿,只是为了更加证明自己的可笑与可悲。

绝望到死。

直到陆曈送来了那封信,带回了那句话。

原来也不是全无办法。

原来还可以有反击的机会。

私藏药方是大过,尤其是御药院与医官院本就关系微妙的情况下,就算为自证清白,医官院也不会将此事轻轻放过——以免落下话柄。

朱茂的下场不会太好。

梅二娘的心中,久违地畅快起来。只要想到那张居高临下的脸也会露出惶恐求饶的神色,她就觉得快意至极。

朱茂或许死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上头栽跟头。他从未怀疑过梅二娘,是因为觉得在梅二娘眼中,陆曈只是个美貌的、会对她地位造成威胁的医女。他自信她们会为他争风吃醋、为了争夺在南药房的一点小小特权,不曾想过这二人会联手。

因为他做“主子”太久,以为“下人”都不敢反抗。

他低估了平人的“恨”。

“我不会感激你。”梅二娘冷漠地看着她,语气不耐,“至多算各取所需。”

“我知道。”陆曈笑笑。

之所以陷害朱茂,一面是因为朱茂对她心怀不轨,一面也是对崔岷的反击。至于梅二娘……

她只是利用了梅二娘对朱茂的厌恶。

梅二娘哼了一声:“赶紧收拾你的包袱滚吧,真有本事,就别再进来。有些地方,出得去一次,未必出得去第二次。”言罢,不再理会陆曈,转身而去。

陆曈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低下头,慢慢收拾好行囊包袱。

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南药房门口,树枝荫密,潮旧堂院依然如从前一般陈腐,然而到底是春日,气候渐暖,沉沉苍色里,不知何时零星开出了几朵小花,把黯淡添了一抹亮意。

她转身,带着医箱和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何秀回到宿院时已是夜晚。

因为朱茂的事,她被御药院的带走询问,整整一日心绪起伏。得知朱茂日后不会再出现在南药房,何秀仍觉得像是一场梦。

宿院旁边那张床空空如也,被褥也不见了。何秀愣了愣,问屋里人:“陆医士还没有回来吗?”

白日陆曈跟着邱合走了,有些话她也没时机与陆曈说。

“你还不知道吗?”说话的医工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古怪,“陆医士已经回医官院了。”

回医官院?

何秀一愣,顿时惊喜万分:“果真?”

虽然在邱合去找陆曈时,何秀已隐隐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没料到会来的这般快。南药房有进无出,陆曈精通药理,本不该在南药房埋没,如今回到医官院,实在是太好了。

方才回答她的医工见她如此,讽刺地笑了一声:“阿秀你也真是个傻的,前前后后为陆曈奔走,如今人家拍拍屁股转头回医官院做医官去了,你还不是要留在这里。你俩这么要好,她怎么没把你给带走?”

朱茂是走了,可走了一个医监仍会进来新的医监。新医监或许比朱茂好,或许比朱茂不如。仍留在南药房的人再看走出去的人,不免带了几分刻薄的妒忌。

何况陆曈先前在南药房也不招人喜欢。

何秀小声辩解:“宫中差事安排,岂是陆医士能决定的……”

“可她走的时候连话都没给你带一句。”那人像是生怕她不够伤心,嘲笑道:“早说了她看起来就冷冰冰的,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可没瞧上你,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何秀还想说两句,那人却已上了榻盖上被子,不再与她说话了。

何秀隻好沉默。

身侧陡然少了一个人,便觉空荡荡的。她坐在榻边,呆呆看着旁边那张空榻。

说不羡慕是假的,羡慕之余,又有淡淡的失落。

明明陆曈来了也没多久,明明陆曈待她也不算热络,但不知为何,和陆曈在一起时,她总觉得亲切又安心。或许是因为那位年轻女医官的淡然,令她面对红芳絮时都不如从前畏惧。从看到陆曈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陆曈与她们不是一样的人,她于医道一行的耀眼,注定会走向更高处。

只是……

离开时好歹打声招呼呀,至少留下隻言片语……

何秀在床沿枯坐了不知多久,才回神上了榻,她伸手,想将脚底的被褥拉上来,指尖却触到一片硬整。

心中一动,何秀坐起身,从那迭得整齐的被褥中摸出一封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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