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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梦中人

 

暮春节闭,休沐归。本该首日上朝,中辞令:圣上龙体违和不合朝。

成熟的官僚运作系统即使首目缺席也可自行运转,但此日,竟然有半余官员请病假,仅有六十七位官员按例早朝。

司仪大臣与宫中掌事大太监罗永一对视后,罗公公立即快步往内廷去。此等大事,已成开朝来最严重的列班议事之事故。这些大臣为何突然全都告病?他得立即将此事汇报,以防变动。留在朝堂的几十位官员互相隐秘的对视后,避开视线,这六十七位官员全是帝姬野派与中立派,细想之下,每人脖后都流下冷汗。此次无故缺席的大半官员,几乎都是,皇派。就连皇上都辞朝,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此消息一传到宫外,避雨楼中倚靠榻上的男子的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此事一半的计划图谋,怪不得要赶在暮春节,怪不得。若不是那二十余位手下进府用以障眼,她真正的目的又如何顺利达到。

这次筹谋,在她回京时已经开始运作。无论有无自己的帮扶,她都一定会成功。

宫中,朝中,有多少是她的部下与棋子。

纷繁复杂的朝中密事,党派厮杀,居然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任谁也想不到,陈亭稚叹笑,她这般兴师动众、震颤朝野,只是做了个开幕。一场,皇帝和帝姬争夺的开幕,她亲手撕裂表面平和的皇家关系,用臣子敲响权力顶端的钟。轻飘飘的,而又强势亮剑,很符合她的做事风格。

只是这事,若被帝姬知晓,定会记恨她打乱计划。

陈亭稚忧心思索几刻,又宽慰道无妨,还有他。

【沉府】

一清早,沉铭就听见外面有热闹的说话声,有他娘,管家,他爹,还有一个自己很熟悉的声音。

只不过,他的意识很混沌,眼睛无法睁开。头晕的很,身上乏力无法动弹,且有痛感。

他心里一惊,这似乎是被下毒的表现。怎么回事!他勉强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旋即又力竭闭上,他,为何动不了?拼尽全力也只能将手指微微颤动。然后意识消失——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来了新人。他只模糊听见零星几声“圣上”“抱恙”“慰问”后又晕了过去。连被人张开嘴喂药都没有知觉,许临清把药灌下后,坐在他床边目光沉静的望着他。

在沉铭身上,她嗅到宿命的味道。谁能想到呢?刚才沉母亲热的拉着她向从前一般问她身体好否?要早睡按时吃饭的时候,距离她家破人亡已经过去了六年。外面星河流转,万里奔腾,沉府,沉铭似乎从未变过。真令人羡慕,原来双亲皆在连岁月流逝都很温柔。

她是从宫中派来慰问的公公走后才进的沉铭屋子。总该让圣上知晓他的忠诚不二,不然不白受苦了。

床上的男子身体克制的微微蜷缩,他的疼痛逐渐在缓解,但四肢仍然无力。他皱起的眉头让许临清叹息道:“此事无可不为,你若怪我便记着,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并还你。”

她命人秘密送去十几份解药,但沉铭这份,是她起早亲自来送的。面对他,她心中有愧。

许临清伸出手摸上他的手指,轻捏着他的指尖,一下一下

沉铭睁开眼便是这样的情景,他差点以为自己死了。或者是梦里。

总不能是真实的,许临清不会来他身边,也不会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情谊,总是冷冰冰的,让他入府也是难掩厌恶。

他沉默的敛下眼帘,低声嘟囔:“又做梦了。”

许临清鲜少看到他有孩子气的一面,于是接过话茬:“我老是来你梦里你很烦忧?”

床上的男子不回,眼神定定的凝着他们相交的手指,看上去仍沉浸在梦里。

正当许临清以为他不会回话时,他摇了摇头。说:“未曾烦忧。”

“只是你总来了就走。让我”他止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让你?”女人轻声询问。

也许是因为以为自己在梦里,他的回答直白而迅速。

“很想念。我总是留不住你的是么?”他竟主动发问,看来快要神志清醒了。

于是许临清摩挲着他的指腹,微微倾身,美丽的眼眸望向沉铭,低声引惑道:“沉铭,我是谁?”

沉铭不甚清明的眼中的惑然渐渐消弭,当他回过神时,正对着的便是许临清的脸,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她:“许临”

腾——他的脸两侧瞬间变红,身体的乏力加上心跳的快速跳动,他一下坐起身胸腔里还鼓动着震耳欲聋的响声。

“你,你怎么在这!”他想推开许临清过分近的身体,但他连与她错眼都在回避。

待他缓过神来,挨着床靠一脸莫名的神情望向许临清,与他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常态相左。许临清也坐直,从容自若道:“只许你光临寒舍,不允我登门拜访?”

沉铭没想到是这个因,酝酿了半天的话语堵在喉咙。于是方才好不容易消散的尴尬又席卷重来,他暗中吸气,在装沉默和坦荡承认自己的思念中选择了后者——

“都几时了?未到寒冬,怎的衾重。”许临清出声正巧无意间打断,将云遮雾罩的情丝和不知所措的凝拙一并驱散。

沉铭更衣,许临清回避,在门外伫足。廊下有风拂来,吹动她的发梢,惹乱了她的思绪。她与沉铭的初遇是什么时候?记不得了,都有十年多了。同窗年少时,对所有人、事都报以极大的热情。所以在听说书院新来位学子,人本就不多的老生们便倾巢出动,四方打探新来的底细。

“能不能来位女子啊,书院女学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诶,张兄,此言差矣,我们女学在精不在多。就像上次单课考——”

“课考课考,刘第一,您已经讲了好多遍啦!”

“总占榜首的临清和陈兄还未言语呢!”

被点名的她和陈亭稚正在课桌前,她冥思苦想,陈亭稚则回首问她:“你怎不去同他们一起候着?”

“有何可候,先等到沉和还差不多。”

陈亭稚低笑,朝她望了眼,问道:“你这么认真在作甚?课考已过。”

陈亭稚倒是很了解她,知道她平日上课就是发呆走神,骚扰他,不是考核从不翻书。

“我在想怎么推了沉和的单独文验。”

“诶,你可知为何沉和要独为我出这题。”陈亭稚接过那份稿文的题目,沉默几瞬后罕见的迟疑了,二人对视后许临清的脸垮了起来。

“害呀我就知道,他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陈亭稚望着她的窘态,开导道:“想开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符合他对家世、才学、体赋的要求的。”

许临清无法反驳,只能泄气侧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缓声道:“武将文臣我都能接受,战死沙场或行有所为。”

“你无偏好吗?”

她摇头,道:“所有人都觉得我应当走和母亲一样的路。好似我只有一条路。”

“你只是不喜欢这样。”

她点头,看向陈亭稚,道:“那你呢,你觉得我该走哪一条?”

男人未逾二十,少年与青年气质的浑然一体让他变得愈发夺目,书院中的女子常投驻目光与他。书院外更是数不清的掷果遐思,只不过他淡然坦然的很,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岿然不动。

或许,少年并非无心,只是藏的很好。

“两条路不能一起走吗?经文纬武,未必不成。”他说完就往外看了眼,似乎只是一句无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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