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皇帝话音一转，问道：“你方才送进去的，是什么吃食？怎么从未见过。”
“那是火锅，很好吃的！”
就像身怀宝藏的小孩子一样，一听他问起就立马忍不住炫耀起来。
叶遥双眸晶亮，手还跟着比划着：“火锅又香又辣，可香可香了！”
皇帝：“哦？那火锅是何人做的？我从未见过。”
小丫头停了停胸膛，骄傲道：“是我做的！”
“你做的？当真是你做的？”即便方才在禁宫外听了许久，心里已经有了数，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面前的小丫头堪堪到他膝盖的位置，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出那般……奇香精妙之物。
他不禁问道：“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你拿得动锅吗？”
“火锅汤底是用鸡汤和火锅底料一起熬的，等等……你不相信吗？”叶遥眉头狠狠一皱，像是被这话伤到一样。
她目光震颤着后退一步，无措解释道：“那真的是我做的，我，我端不动……我当然端得动了！”
“刚才那只小……大大大的砂锅，就是我端过来的呢！”
闻言，面容冷硬的皇帝都不禁失笑，那只砂锅，怎么都算不得大吧？
说着，她还用力地抬起手，伸出两只胳膊来似是要证明在自己端得动锅！
却没想，衣袖滑落后露出来的，是两只细伶伶的胳膊，手指上几乎没什么肉，手腕上的骨头都看得分明，上面淡青色的血管也细极了。
方才感到失笑的皇帝猛地一僵，再也笑不出来。
叶遥的脸上长了肉，虽然还是瘦瘦小小一只，但看脸已经好了很多了，这两只胳膊伸出来着实让皇帝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这小丫头会这般瘦，也从未在宫中见过如此瘦小的孩子，当年他还是太子时北上赈灾，在一众难民中才见过这样的胳膊。
他喉咙滚动，道：“你就是用这双手，自己做菜的？”
叶遥像是才看到自己细瘦胳膊的样子，胀红着脸迅速背过手去，慌乱道：“当，当然了，不做吃的就要挨饿，我差点点就饿死了。”
“不过现在好了，有皇兄皇姐陪着我吃饭，每天都能吃饱饱的，还有云露帮我端着锅，现在一点也不累了！”
小孩子的眼底似乎从不会有阴霾，欢快地摸着肚子，舌头舔舔唇似是回味着饱饭的滋味。
是啊，不做饭就得饿死。
原来，他对她们竟然疏忽至此。
他早该想到的，宫中众人上行下效，这么些年来……
皇帝的心像是被蛰了一下，他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叶遥下意识点了一下头，又飞快地摇头：“已经很好了，现在不光能吃饱，我还学会了做菜，皇兄皇姐都很喜欢呢，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她最近的确过得不错，身上长了许多肉，脸也比之前白净了许多，至于刚才那双胳膊……
当然是故意的了！
现在叶遥浑身上下，最瘦的就是胳膊和脚脖子，身上是多了许多肉不假，但这两处本就难长肉，而且小孩子嘛，血管细太正常不过了。
她低低一笑添油道：“现在真的好多了，以前我胳膊上都没肉的，现在长了好些出来了。”
“变得这么粗了！”
说着，她还故意拿出左手胳膊，用小小的右手往手腕上一环，中指与拇指相碰后还多出来一截。
“你看，是不是很粗很粗了？很快我就能端起锅来了。”
皇帝再次沉默，这样看着……更可怜更瘦了。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问道：“你心里不怨吗？怨自己怎么活在这个吃不饱的地方。”
“你！”叶遥气鼓鼓地跺脚，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侍卫怎么就听不懂呢，我现在已经不会吃不饱了，我可是八公主！”
“你知道公主吗？我有好多好多很好很好的皇兄和皇姐，她们和我一起念书，一起来禁宫吃饭，哦对了还有云世子，他也喜欢我做的吃食，还有皇祖母最喜欢烤肉和油泼面，娴贵妃娘娘送了我很多东西，温昭仪娘娘送来了许多辣椒，九皇弟他什么都喜欢，三皇姐……”
叶遥掰着手指头，满目欢喜地将自己心底的好都细数出来，最后伸出张开的双手，惊呼雀跃道：“你看，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呢！”
当然，这些人里面，没有皇帝。
皇帝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看着眼前蹦蹦跳跳还在不停念叨他人好的小丫头，沉默不语。
这里面，还有一个人没说。
一直到小丫头说累了，他问道：“那你的……娘亲呢？她对你不好吗？”
若是不好，若是那人心中有怨，也正常的。
可这句话就像戳了眼前小孩的肺管子，叶遥垮着脸跳起来道：“你不需要这样说！我娘亲对我很好很好。”
叶遥的声音愈发低沉，眼眶绯红：“要不是娘亲，我早就饿死了，娘亲可厉害了，总能找到能吃的草，可好吃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眶，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低着头不在说话。
但显然，皇帝没想就这样停下。
他还想问一句：“那你父亲呢？你恨吗？”
“父亲？”
小孩茫然地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里面装满了对父亲这个词的陌生。
叶遥摇摇头：“我没见过父亲，不过皇兄皇姐告诉我，父亲是最最伟大的皇帝，让很多很多人都不挨饿，还让我能去上书房念书，所以，我不讨厌他。”
小丫头憨憨一笑，似是在为那些不挨饿的人而高兴，眼底虽然陌生，却盈满了崇拜和憧憬。
那抹微光似是刺到了皇帝的眼睛，他目光微愣，竟不知……会是这个答案。
皇帝自是没想在小孩子面前多加掩饰情绪，叶遥清楚地看到他的异样，同时心头“咚”的一声重重一跳。
很快，她就收敛起情绪，扬起天真纯善的笑来。
就在这时，一声异响打破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沉默。
“咕噜噜——咕噜。”
声音的来处是……皇帝的肚子。
他今日无心用膳，晚膳更是没有吃，就出来晃悠。
皇帝沉默的神情忽地一僵，在叶遥好奇的目光下，一向冷硬的脸皮有些烧得慌。
叶遥偏偏还指着他肚子，天真无邪地问道：“你是肚子饿了吗？你也经常没饭吃吗？”
皇帝：“……我……”
“啊我知道了！”叶遥忽地打断他，‘聪明’地眨着眼睛道：“我知道为什么没见过你了！”
皇帝：“……为什么？”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吃的会饿肚子，所以你就出去找吃的了，其实你也不是故意不来站岗的，肯定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对不对？”
叶遥点着头说得头头是道，还满脸自信，还有点怜惜。
这个理由在皇帝看来有些离谱，侍卫怎么可能会因为饿肚子擅离职守，不过，果然这还是个小孩子。
不仅如此，现在这个小孩还在可怜他，这感觉……真稀奇。
叶遥摇了摇手指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谁也不会说的，因为我非常理解你，冬天院子里没有好吃的草，我肚子饿得疼的时候，也想出去找吃的。”
“那你出去了吗？”
“没有，我不敢出去，娘亲说那道门外有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