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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查办贺氏逆贼的忙碌关头还能持之以恆攻克拐卖案,足见大理寺官员之持久努力。
想当初事情刚出来时也曾引起大众几日讨论关注,当热度褪去,关注消失,人们继续寻找更有趣更新鲜的话题了,只剩下大理寺官员还在默默努力,努力想还受害者一个应有的公道。
即便世道破破烂烂,也总有人认真地缝缝补补,哪怕蹲在角落里不为人知。
本案由大理寺直接审理,此刻亦是由名为李雪瑞的寺正负责终审,地方官员乡绅上自西州潘州牧下至董家寨村长,凡涉事者皆传唤在堂。
此案牵扯实在广泛,熙宁历以来从未有之,御史台御史中丞与刑部侍郎双双在坐听审,中书省三司省也分别派了人来,场面宏大。
作为证人上堂作证后,赵睦与高仲日到后衙等结果,听见几位外部官员聚在一处聊天。
甲官员惊诧不已:“听说涉事官身者近百人,连给秦氏女以及那些野种登记户籍的官员胥吏,此番也都要被问罪,严重的还要掉脑袋!”
乙官员事不关己:“嘿,秦家算个什么,不过是丢了女儿,倘非此番牵扯的都是勋爵子弟,伤的是开平侯府世子和姜尚书府孙子,拐卖案又怎有机会让铁寺卿强行接上大理寺来?”
言外之意,秦夫子虽有爵位在身,但不是什么手握实权的紧要人,家里女儿丢了便丢了,有司爱莫能助,若非董家寨人误打误撞把赵睦和高仲日卷进来,拐卖案等不到今日云开雾散时。
丙官员咬牙切齿:“早该让那些金贵人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了,多少老百姓家里丢孩子失儿女,上头从来不以为意,真是刀剌不到谁身上谁不疼,连铁寺卿都无可奈何,如今这个机会实在好,贺氏又倒了台,隻盼上头能以此事为例,予拐卖以痛击!”
高仲日与赵睦对视一眼,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在审理贺氏案件的二堂那边过来人,招手喊两位司务官过去帮忙做事。
大约两个半时辰后,毒辣辣的日头炙烤着油布凉棚下的每个百姓,终审结束,一堂方向传来有如雷动的喝彩鼓掌声,二堂里众人听见动静,纷纷相视而笑,感慨万千,还有喜极而泣者。
高仲日知道,这拐卖案审判得了个百姓满意的结果,彼时赵睦不在,奉命跟评事官外出办差去了,连感慨的时间都没有,此时高仲日忽然发现,世间似乎有隻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前行,前行,不断前行,没有片刻机会可以停下来歇息。
今日听审百姓里来不少秦夫子昔日学生,待审判结果当堂宣布,秦夫子喜极而泣,堂外众学生纷纷垂泪,这些人里有贺庆颉旧识,怕碰见面尴尬,他借了刘启文外披罩在头上假装遮日头。
审判结束,董黑才凌迟处死,村长董实生按买方从罪论,杖二十,黥,流放八百里役,另自拐卖者至出售者皆腰斩弃市,涉罪包庇通融等公门共罢官免职者九十一人,江平府知府治下疏忽,另追瞒报灾情延误时机等案,数罪并罚,罢官,抄没家产充公,永世不得起用。
吴子裳等几人趁着人群未散时提前离场,刘启文扛着带来的长凳,边走边与吴子裳说话:“大理寺不愧是大理寺,风气正,铁寺卿这事更是办得漂亮,你说接下来,朝廷会不会掀起股打击拐卖的政风?”
“不会。”吴子裳答,斩钉截铁。
“也是……”刘启文话说一半,贺氏父子案子那样大,国朝一时半会儿腾不出精力来关注拐卖。
旁边贺庆颉道:“大理寺这案办得确实漂亮,可惜时机不对,倘错开目下大事,则会是个掀起打拐风的好契机。”
所谓“大事”,自然指的贺氏父子倒台,眼下整个朝廷,甚至整个大周官场,都在因贺氏倒台而忙碌,清算罪行、厘清贪墨、查办官员、调任补缺……忙得不可开交。
刘启文和吴子裳对视一眼,发现自己的言语谨慎其实没必要?人家贺公子没恁敏感。
今个大理寺门口车马格外多,赵睦马车卡在西边墙角出不来,不听留下等待,刘启文来得晚,马车停在远处,三人在停满各种车辆的街道上穿梭,走老远才终于找到刘启文的马车。
车夫调头髮轫,车里三人齐齐松口气,刘公子即便祖父在贺氏案中受到停职审查,然不影响人家财大气粗,在马车里放有冰,比外头的晴闷天不要凉爽太多。
“今个怎么没见小翁桂?”刘启文拿汗巾帕子擦着脸上脖颈的汗,一手搂着装有冰块的小冰兽呼哧呼哧喘。
他比寻常人壮实,难免有些畏炎暑。
原本今个他不打算顶着大日头陪阿裳来看审判,继续搂着冰兽钻家装颓废呢——祖父受贺氏父子牵连被停官受审,父亲因此暂时停职接受问查,刘启文的生意跟着被暂业不少家而接受财务审查,不知何时是个头。
生意人哪里经得起这样亏本?启文公子还不得趁机装几日颓废嘛。
不过听说长源带了贺庆颉去大理寺看拐卖案终审,刘启文也不知自己出于哪种心里,就想跟着跑来看看,看看贺庆颉这公子哥在经历一系列天上地下的变故后,人是否还好。
想到这里,刘启文目光从贺庆颉身上扫过,不动声色。
吴子裳咚咚咚灌自己几口凉茶,手贴到身边小冰兽上,坦荡道:“叔父因曾与小九阿兄家定过亲,日前被三法之司联合请过去几趟,翁桂家要避嫌,不让他同我再往来,叔父说自己实在是看走眼,我和翁桂这事,从此便算翻篇啦。”